一、生平：从抱负到归隐的生命轨迹
马致远，字千里，号东篱，生于南宋理宗宝祐四年（约公元1255年），卒年约在元英宗至治元年（约公元1321年）之后，享年七十岁左右。他出身于元代的大都（今北京），是元代初期一位杰出的杂剧作家和散曲大家，与关汉卿、白朴、郑光祖并称“元曲四大家”，被誉为“曲状元”、“马神仙”。 马致远年轻时，胸怀“佐国心，拿云手”的远大抱负，渴望在仕途上有所作为，报效国家。然而，元代特殊的社会环境和民族政策，使得许多汉族文人的政治抱负难以实现。马致远的仕途并不显达，经历了“二十年漂泊生涯”的坎坷与磨砺。这段漫长的漂泊，让他逐渐看透了世间的功名利禄和人情冷暖。 大约在四十岁左右，即元贞年间，马致远辞去了曾担任的江浙省务儒学提举一职，彻底放弃了对功名的追逐。他效仿晋代陶渊明“采菊东篱下，悠然见南山”的志向，自号“东篱”，表达了归隐田园、超然物外的心境。此后，他与花李郎、李时中、红字公等文人雅士组建“元贞书会”，过上了“酒中仙人跳”、“风月主”的浪漫闲适生活。晚年，他更是以“林间友”、“尘外客”自居，将生命融入山林泉石之间，享受着远离尘嚣的宁静与自由。 马致远的人生轨迹，从早年的积极入世到中年的失意漂泊，再到晚年的彻悟归隐，深刻地塑造了他的创作主题和艺术气质。这种由理想破灭转向精神自由的转变，成为他作品中反复出现的核心命题。
二、作品与风格：散曲与杂剧的双峰并峙
马致远在文学史上以其散曲和杂剧的卓越成就而闻名。他的作品不仅数量丰富，而且题材广泛，风格多样，展现了元曲艺术的独特魅力。
1. 散曲：千面人生的诗意表达
马致远的散曲作品后人辑为《东篱乐府》，内容涵盖写景、叹世、咏史和言情等多个方面。 * 叹世之作：怀才不遇的悲歌 马致远散曲中，叹世之作数量最多，也最能体现他作为怀才不遇儒士的矛盾、徘徊与愤懑。他深刻揭露了社会中争名夺利的丑恶现实，写尽了功名富贵的无常与虚幻。其中，《双调·夜行船》套曲是其代表作，通过对世事变迁的感叹，表达了对人生彻底的彻悟。这类作品风格放逸宏丽，却不失本色，意境塑造与遣词造句均见其深厚艺术功力。 * 写景之作：秋思之祖的意境 马致远尤其擅长描写自然景物，其写景作品情景交融，高妙自然。他注重敷彩设色，语言本色生动，凝炼优美，并善用比喻和“鼎足对”（即三句相对）等修辞手法。 《天净沙·秋思》是马致远写景的巅峰之作，被誉为“秋思之祖”，也是元曲小令的表率。短短数句，便勾勒出一幅萧瑟苍茫的秋日风景画：“枯藤老树昏鸦，小桥流水人家，古道西风瘦马。夕阳西下，断肠人在天涯。”这首曲子以凝炼的语言，将羁旅之人的愁绪与秋日景致完美融合，意境深远，隽永不朽。此外，他的其他写景作品，如描绘渔村夕照或西湖佳景的篇章，也展现出清丽、自然、淡泊而情致自现的独特风格。 * 咏史之作：古今功业的警醒 马致远的咏史作品与叹世之作有着相同的思想倾向，即深刻感叹富贵红尘的不堪留恋，以及古今谋臣智士建功立业转眼成空的虚妄。他借古讽今，劝诫世人早日参破红尘的是非，跳出喧扰的世俗漩涡。 * 散曲风格：豪放与清丽并存 马致远的散曲风格以豪放为主，但并非单一。他也能创作出闲适恬静、清丽细密的作品，甚至不乏幽默而辛辣的讽刺。他能根据不同的题材，展现出多样的艺术风貌。在写情方面，马致远也独具特长，其作品既深刻又含蓄，既庄重又蕴藉。文学家郑振铎曾评价他：“他还长于写恋情，却又是那样刻骨镂肤的深刻。”
2. 杂剧：梨园的艺术高峰
马致远在杂剧创作上同样取得了非凡成就，享有“姓名香贯满梨园”的盛誉。他的杂剧曲子在艺术上造诣极高，作曲作白，喜欢引书用典。虽然部分作品流露出读书人的失意与愤慨，甚至宣扬宗教迷信思想，但其艺术价值仍不可忽视。 马致远目前已知有15种杂剧作品，现存有《破幽梦孤雁汉宫秋》、《马丹阳三度任风子》、《西华山陈抟高卧》、《江州司马青衫泪》、《吕洞宾三卧岳阳楼》、《半夜雷轰荐福碑》，以及与李时中、花李郎、红字李二等合作的《开坛阐教黄粱梦》等7种。其中，以描述王昭君传说的《汉宫秋》最为著名，被后人誉为元曲的最佳杰作，是元代悲剧的典范。
三、思想与性格：从入世到超脱的哲学沉思
马致远的一生，是儒家入世理想与道家出世情怀交织的一生。他的思想与性格，在时代洪流和个人际遇的碰撞中，呈现出独特的张力与深度。 早年的马致远，怀抱“佐国心，拿云手”的政治抱负，渴望建功立业，这体现了他积极入世、兼济天下的儒家情怀。然而，仕途的坎坷和“二十年漂泊生涯”的磨砺，让他深刻体验到人生的无常和世事的艰辛。这种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，使他内心充满了矛盾、徘徊与愤懑，也促使他开始对功名利禄进行深刻的反思。 在看透了人生的宠辱之后，马致远选择了退隐林泉，自号“东篱”，效法陶渊明，这标志着他思想上从儒家积极入世转向道家超然物外的转变。他笔下的“叹世”之作，正是这种看破红尘、对世俗虚妄的批判与警醒。他不再执着于功名，转而追求精神的自由与内心的宁静，成为“酒中仙人跳”、“风月主”、“林间友”、“尘外客”。这种旷达、洒脱、孤高的性格，使他在困厄中找到了精神的栖息地。 因此，马致远的核心命题可以概括为：对功名利禄的彻底看破，以及对生命本真与精神自由的执着追寻。 他的作品，无论是对自然景物的精妙描绘，还是对人生哲理的深刻感悟，都渗透着这种由入世理想的幻灭到出世情怀的升华，最终达到一种超然物外、与天地精神往来的境界。
四、后世评价：元曲史上的不朽坐标
马致远凭借其在散曲和杂剧两方面的杰出成就，在元代文学史上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，赢得了后世的高度赞誉。 明代贾仲明称他为“曲状元”，肯定了他在元曲领域的领袖地位。元代周德清将他与关汉卿、郑光祖、白朴并列，而明代朱权在《太和正音谱》中更是推崇他为“宜列群英之上”，认为其艺术成就超越群雄。文学家郑振铎则特别指出他“长于写恋情，却又是那样刻骨镂肤的深刻”，揭示了其作品情感表达的细腻与深度。 马致远的影响力体现在多个维度： * 文学史地位： 作为“元曲四大家”之一，他是元代散曲和杂剧的代表人物，其作品是研究元代文学不可或缺的宝贵财富。 * 风格谱系中的坐标： 他的散曲风格以豪放为主，兼具清丽、闲适，为元曲的多元发展提供了典范。他将诗词的意境与曲的本色语言相结合，拓展了元曲的表现力。 * 对后世的影响： 他的《天净沙·秋思》被誉为“秋思之祖”，对后世的写景文学产生了深远影响；他的杂剧《汉宫秋》作为元代悲剧的经典，为后世戏曲创作树立了标杆。 综合来看，马致远之所以至今仍值得我们阅读和品味，不仅在于他精湛的艺术技巧和对语言的驾驭能力，更在于他作品中蕴含的深刻人生哲理。他以自己的生命体验，为我们描绘了一幅从积极入世到超然物外的精神图景，展现了在困境中寻求内心自由的可能。他的诗句，既有对世事无常的洞察，也有对自然之美的赞颂，能够引发不同时代读者的共鸣，给予人们面对人生起伏的智慧与慰藉。
五、延伸阅读
- 入门作品清单：
- 《天净沙‧秋思》：元曲小令的巅峰，感受情景交融的秋日愁绪。
- 《双调‧夜行船》：马致远叹世套曲代表，体会其对人生彻悟的哲学思考。
- 《汉宫秋》：元代悲剧经典，了解王昭君出塞的悲壮故事与马致远的戏剧艺术。
- 《清江引·野兴》：感受其闲适恬静的田园情趣。
- 《寿阳曲·远浦归帆》：欣赏其清丽洒脱的写景小令。
- 推荐版本/读本：
- 《马致远散曲选》（中华书局）
- 《元曲三百首》（中华书局或上海古籍出版社）
- 《汉宫秋》（各种校注本或选本） 资料来源：维基百科（中文）